长安一片月

在搞北魏

【史向同人】北魏·元愉&杨奥妃·《女尚书》·(1)归去来兮

一。


初秋的时节,空气中还弥漫着几分燥热。

皇宫西北侧的西游园的华美宫室中,丝竹之声飘荡。洛阳城中的文武重臣、宗室近亲,亦汇聚一堂。无怪乎宫人们也都卯足了劲,唯恐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哪位贵人。

正席之上坐着的几人都是宫宴的熟面孔了,是陛下与他的两位阿弟。陛下登基不足一年,尚未亲政,闲暇时便常常在宫中举办宴饮,与几位兄弟饮酒取乐,有如家人。

先帝的几位皇子,均是代北男儿常有的武勇的气质,只陛下因染了些微疾,少几分骁美,却多出许多亲和的气质。

唯一一位较为新鲜的面孔,坐在陛下的身旁西侧,其实亦是陛下的阿弟,刚从徐州归京。这次的宴饮,便是为了他接风洗尘而办。

这位刚刚归洛阳的京兆王,眉眼间倒是十分清秀端正,一眼看去倒浑然不似拓跋家的儿郎,而是汉家世族的子弟了。在几位皇族之中,被衬得分外芝兰玉树。

恰如他的名,怀瑾握瑜,美玉之质。


青琴如往常一般,随侍于陛下西侧的次席。她虽然低着头,台阶上兄弟间的谈笑声依旧传入她的耳朵里。

她忍不住抬头去看。算上重生前与他生离死别的一年,已经是暌违四年了。只看了一眼,就收回目光。

大概是有些近乡情怯了。

他正侧头与他的阿兄说着什么,两人含笑对视了一眼,似乎在传达一种无言的默契。随即陛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,二人举杯碰撞,又是大笑。

陛下仿佛想起什么,看向台下坐着的青琴,向她招招手,唤她的字,道:“遐观,你过来。”


青琴连忙放下手中的酒盏,微微扬起嘴角,快步行至台阶上。因步伐有些匆忙了,身上玉佩碰击,发出琅琅声响。她有些赧然,该端庄的场合,怎么这么慌张。

刚要谢罪,陛下却先她开口之前说道:“还不见过京兆王?”

青琴便略稳了稳心神,暗自吸口气,而后规规正正地行了个礼,朝元瑜道:“臣宫内御作女尚书杨青琴,拜见京兆王殿下。”

面前的男人不但是陛下的长弟,更兼新拜了中书监、护军将军,态度却很是温和,抬抬手,道:“原来是大魏的功臣,快快免礼。”又问道:“听说杨尚书亦是从徐州而来,本王在徐州,却不曾听说过杨尚书的名字。”

分明已经经历过不少场面了,面对他,青琴还是有几分紧张。怕不小心泄露了心事,青琴轻轻笑了笑,道:“臣女子之身,不得郡县推举,故而卑名不得入使君大人耳中了。”

元瑜闻言亦勾起嘴角,对他身旁的陛下道:“阿兄,这是抱怨你没有广开仕途呢。”

元珞仿佛想起什么,便放下杯盏,道:“杨尚书才能不输男儿,的确是难得的人才。朕亦觉得如此才华,困于后宫之中,有些屈才了。”

“陛下谬赞,微臣惶恐。”青琴连忙回道。

“若让杨尚书入你的中书省做事,不知阿瑜觉得如何?”元珞却并没有回应青琴,只是看向元瑜,沉声问道。

青琴心中一顿,没料到陛下竟然就在这场合问起他的意见了。而元瑜亦是一时间愣住了,顿了顿,才悟过来似的,复松弛了眉头,含笑道:“陛下的意思,就是臣的意思。”

“好、好。”元珞满意地又为他添上新的一盏,元瑜也拢住袖口,将陛下的酒盏满上。兄弟间又是一番推杯换盏,气氛极是融洽。连带其余两位亲王与青琴,也识趣地说些漂亮话,一时间好不热闹。


台下的光禄卿赵秀见了台阶上的觥筹交错、欢情愉意,虽然不知道他们讲了些什么,心头却很不是滋味。他自东宫起就侍奉陛下,却不曾得到过这样的体面,不由得忿忿地朝一旁的少卿道:“瞧她得了陛下的宠爱,那副轻狂样!”

光禄少卿陆皓附和道:“以色侍君罢了,怎能与大人比?”几个坐在赵秀身旁的官员,亦都纷纷顺着二人的话,将她平日里如何行事乖张、不遵法度一一罗列了一番。赵秀这才心头略舒坦了一些。


话说得刻薄而不加掩饰,直溜溜窜进坐于案侧侍奉的青琴耳朵里。她原本是不甚在意赵秀其人其言的,却不想这样的话传进殿下的耳朵里。

忍不住抬起眼,偷偷去瞧元瑜的神色。却见他神色自若,还浅笑着和陛下讲着徐州的风土人情,全然没有听到台阶下的言语似的,这才松了口气。

想她初回洛阳的时候,因首次于辩礼上胜过南齐士子,为大魏挣下头一份的体面,一时间朝野都赞她是大魏的功臣。不过月余,她倒成了巧言令色、魅惑君上的奸臣,而他赵秀却宛如屈原再世,忠而见谤了。

就算她真是个奸臣,楚怀王也值得恋慕么?青琴忍不住腹诽。


谈笑间日色西沉,橙红的夕阳一片片碎在碧波曲池之上,宛如浮光跃金,好不炫丽。宫室中的宴饮,亦已近尾声。

群臣纷纷上前谢恩告辞,热闹的西游园一时间冷清下来。

元珞不曾发话,青琴不好自己告退,何况久留一会儿是正合她意思的。不一会儿听见坐元瑜旁的元珩说道:“正好今日三兄回来了,不如我们兄弟几人去夜览洛水,怎样?”

坐在陛下东侧的元瑞也道:“我们许久不曾一起策马了,一起骑马去吧!”

元珞闻言,赞同地点点头。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青琴,说道:“遐观可会骑马?”

青琴突然被陛下点到,有些意外,道:“会……会一点点。”

“那就一同去吧!”元珞说完,起身要走。一旁的内侍连忙跟上前来,却是元瑜手快,伸手搀扶,与他一同站起了身。青琴也随着起了身,道:“臣骑艺不精,恐怕扫了陛下与诸位殿下的兴。”

元珞却道:“听房常侍说,遐观在南齐信手一曲,竟然将那南齐的国手都比下去了。可惜朕都不曾听过遐观抚琴。叫人备马备琴,朕与阿弟们一同赏景赏乐,岂不更美?”

青琴闻言,便垂首应是,与一旁的宫人一齐退下去准备了。


待一行人与羽林军行至宣阳城门,日色已完全隐去,月却尚未登场。宵禁的时辰已过,洛阳城中静谧万分,街上无一行人,只听得见马蹄声声。

元珞等人也不想惊扰城中百姓,缓缓骑马而行。只等出了城门,放目远眺而去,洛水汤汤,隐约可见,这才放纵起性情来。

元珩是早就有些耐不住了,兴冲冲地对着几位阿兄说道:“不知三兄在徐州,可还练习了骑艺?我们比比谁先到洛水!”

“好!”元瑜笑着应下,元珞、元瑞二人,也觉得有趣。四人也不管身后的羽卫,夹紧马腹,策马扬鞭而去了。


青琴已经数年不曾骑过马,刚刚的推辞倒不完全是客套。他们的快马加鞭,青琴完全追赶不上。索性就任由本心,随性策马。

洛水的微风,仿佛远远地就吹拂到了她的耳畔,抚去了一身的焦躁与烦恼,好不宜人自在。她一开始还有些不得要领,马儿不听使唤,不肯跑起来。后来她渐渐回忆起殿下教过她如何挑弄马的脾性,总算让这顽固的马驯服起来。

出了宣阳门便能见到的洛川,真正要到河畔,却要花费不少功夫。

青琴到时,几人已在洛水畔闲聊了许久。她本就久疏骑术了,到时累得气喘吁吁,面上发热,额角也在冒汗。不由得有些羞愧,连忙请罪道:“教陛下与殿下久等了,臣御前失仪,请陛下恕罪。”

“不过出来散心游玩,不要动不动就恕罪、恕罪的。”元珞抬抬手,示意她不必多礼,又道:“这洛水看了许久,倒有些乏味了。”

元珩便道:“前几日读《洛神赋》,觉得极妙。只是洛神之美,难于想象。不知杨尚书可否用琴声教我们感受一番?”


青琴颔首,看向元珞、元瑜二人,亦是探究的样子。便笑着应道:“那臣便姑妄弹之,请陛下与殿下姑妄听之了。”

话音落下,一旁的内侍便递上一把琵琶。青琴伸手接过,将琴抱入怀中,略略拨动两三下试琴声。

而后坐正,沉吟片刻,指尖在弦上掠过,几声嗡嗡响。弦动得疲软而无力,仿佛久游的旅人般困顿。

不多时,指法一变,几个轮弦温柔而荡漾。如洛水的波纹,一圈一圈泛开。间或几个挑弦,琅琅作响。仿佛洛神踏波而来,步履极是轻盈,而身上珠翠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闻者不由得转头看向江面,似乎真有一位凌波的伊人到来。

少时,琴声暂歇。天地忽然安静下来,只听得见洛水的潺潺声,与轻轻的风声。是伊人顿住了脚步,而旅人以为是梦幻,止步不前。

不久,天地变色。琴声中多了几分恼怒和不甘,节奏亦快了许多。几个轮弦叫人心神都乱掉,想要伸手去停住伊人离开的脚步,只是人神殊途,谁能阻拦?缓缓,缓缓,一些迂回的拨弦,又让人回到眼前的江面。

琴声已停,而无限的怅惘之情,却萦绕在人心头。

一时间谁也忘记了说话。


元瑜忍不住放目去江面追寻,那里分明什么也没有,谁也没有来过。

“恨人神之道殊兮,怨盛年之莫当。”他的脑海中,俗套地出现了陈思王的诗句。从前他不信身居王爵,也能生出这般怨怼,今日,不知为何,却有些相信了。

江面的确是什么也没有,唯有月亮映下的倒影。他顺着月影望去,一弯初三的蛾眉月,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天宇。那月牙竟然比他生平所见的弯刀都要锐利。似乎将他的某一个部分也蛮横地勾走了。

是哪个部分?

他还不甚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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